解衣盘礴——诗意的癫狂 
郭辉莹
（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摘　要：解衣盘礴为有关中国画创作的重要论述，主张人的情感在创作中无拘无束的抒发。本 文试图从精神内涵及外在表现来讨论解衣盘礴的深层含义，并对其在艺术创作活动中的影响 作一定的阐述。
　　关键词：解衣盘礴；癫狂；狂禅；自然；个性 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508（ 2009）04-0048-02
　　解衣，即袒胸露臂；盘礴，即随随便便地席地而坐。这个典故学画之人必不陌生，它出自 《庄子·田子方》“昔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砥笔和墨，在外者凌半，有一 史后至，  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盘礴，蠃（同裸）。君曰：“ 可矣，是真画者也。”这位后至之史裸体而坐的行为即是在今天也是惊世骇俗的，更别说是 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然而正是他的这一行为，却获得了宋元君“真画者”的肯定。
　　庄子在故事中主张人应顺应自然的真情实感，他的本意在于通过画史的行为讥讽虚伪造作 的姿态，宣扬纯真自然，坦然自若的可贵，但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这个名词却逐渐被赋 予了更多的解释与内涵。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解释道：“庄子说画史解衣盘礴，此真 得画家之法。人须养得胸中宽快，意思适悦，如所谓易直子谅，油然之心生，则人之笑啼情 状，物之尖斜偃侧，自然布列于心中，不觉见之于笔下。晋人顾恺之必构层楼以为画所，此 真古之达士！不然，则志意已抑郁沈滞，局在一曲，如何得写貌物情， 发人思哉。”清代 恽寿平亦说：“作画须有解衣盘礴，旁若无人，然后化机在手，元气狼籍。”由此我们可以 看出，所谓解衣盘礴，指的是一种解放束缚，释放自我，自由人性的创作状态，是人的本心 情感在创作中的自然流露。
　　然而“解衣盘礴”就其行为本身来说毫无疑问是癫狂的，当然，因为它所表达的是这样一 种无拘无束，放达不羁的精神内涵，故而我们有必要将这样的癫狂与一般人的疯狂状态区分 开来。翻开中国书画史，许多大家，与他们的艺术成就一起闻名于世的便是世人难解的癫狂 。如张旭往往大醉后挥毫作书，或以头发濡墨作书，如痴如醉，世人称之为“张颠”；米芾 性情狂放，见奇石而下拜，人称“米痴”：梁楷生活放任不羁，曾经把御赐金带挂于树上， 来表示对画院的坚决反对，自号“梁疯子”……如此不一而足。由于这种癫狂最终 指向的不是精神混乱的破坏，而是创造———虽然在实际表现上，它往往披上了任诞狂放怪 异的外衣，所以这种状态尽管是一种癫狂，但却是诗意的癫狂。
　　然而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创造披上这样一件癫狂的外衣呢？是为了达到自由无拘的创作状态 吗？或者是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达到抒写胸臆的目的？
　　我们知道这里的癫狂并不是精神错乱，而是指一种悖于常理的举止，它在顺应了画家（书 法家）创作情感的同时却背离了一般人的行为规范。人作为社会的群居动物，是生活在无数 的规则和教条之下的。无可否认，种种规范的设置是群体生活所必需的，然而在形成秩序的 同时，必然导致个性的丧失。中国传统文化尤其重视群体的和谐秩序，儒家崇奉的“礼”， 即是包含了生活中方方面面行为活动的规范制度，在这样的礼制内，要求人们把群体价值置 于个体价值之上，以共性来铸造个性。儒家的文艺观也在于建立和谐群体的理想。孔子“兴 、观、群、怨”论中明确提出“诗可以群”，并且说“乐从和”，即艺术是可以通过情感的 交流达到和睦和谐的目的的，并且艺术的目的与“礼”一致，都是为了建立维护群体的和谐 和睦。然而，过分重视人的群体性和共性的培养，便必然妨碍个性的自由与多样化的发展， 使个体的价值得不到肯定。而“解衣盘礴”既然推崇顺应自然，保持本真的情感，推崇个体 的价值的彰显和凸现，如此，则必然以其张扬的个性举止不断地打破秩序的束缚，突破礼仪 的限制，达到精神上对世俗的超越。
　　另一方面，“礼”作为外来的规范、约束的秩序，“对人的身心的塑造和作用是外面硬加 上来的，是一种强制性的规定、制度，它与人的自然性的感官感受和情欲宣泄并没有直接的 必然的联系。”（李泽厚《美的历程》安徽文艺出版社P226）而中国画作为写意的艺术，它 重视的不是认识模拟，而是情感感受，因此这里的“意”既是画面的意境更是画家的心境， 是画家心理情感的直接体现，由于“礼”与情感的脱节，故而只有进入到“解衣盘礴”状态 中，抛弃一切外在的束缚，自由自在，彻底放松，画家才有可能发露真性情，才谈得上抒写 胸臆。
　　由以上可以看出，“解衣盘礴”在其内在要求为无挂碍的自由以及对个性张扬的极端追求 ，那么其在外在上则必然表现为一种性情的放任和对既有规则的蔑视乃至颠覆。《世说新语 》对文人名士癫狂任诞的记述比比皆是。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谈玄论 道。刘伶更是纵酒放达，在家中脱衣裸形，面对别人的讥笑，则说：“我以天地为栋宇，屋 室为〖HT5”，7〗衤〖KG－3〗军〖HT5”，5SS〗衣，诸君何为入我〖HT5”，7〗衤〖KG －3〗军〖HT5”，5SS〗中？”三国时祢衡为鼓吏，更是在曹操大宴宾客时裸衣击鼓“而 颜色不怍”。他们越名教而任自然，借着癫狂的外衣，以潇洒的姿态表达自己对权威的怀疑 和否定。徐复观对此称道：“他们虽形骸脱略，但都流露出深挚的性情。在这种性情中，都 含有艺术的性格。”所谓艺术的性格，即富于创造力的个性品格。因为隐藏在艺术家癫狂行 为的表象下的是内在人格的觉醒和追求，而这样的觉醒和追求，正是艺术创作中极为可贵的 品质。
晚唐五代以后，禅宗曾刮起一阵狂禅之风。它反权威发束缚，强调极端的心灵自由，心为 物役宰，而又不为外物所宰，在其精神内涵上与解衣盘礴不谋而合，而起“呵佛骂祖”的极 端行径有与文人名士的癫狂有外在的一致。由于禅宗与中国书画众所周知的联系，我们不妨 将此看作“解衣盘礴”的另一体现。也正是这两者的结合，产生了中国画中极重要的一个画 种——文人画。我们知道，“解衣盘礴”对个性自由极端追求，重视没新的独特感受，而这 也正是文人画的一个重要特点，墨戏。以笔墨为游戏，既不为“使民知神奸”、“令人识万 世礼乐”，也不为“成教化，助人伦”、“存乎鉴戒”，而是为了表现自我，“逸笔草草， 聊解胸中逸气耳”。可以说，正是“解衣盘礴”论中对自心的关注，对主体精神的强调，使 文人绘画彻底摆脱了作为教化的宣传工具，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心灵的艺术。同时，文人写 意画中的简略性与随意性，与之前的工笔画中细笔勾勒填色，精描细画大相径庭，也可视为 是在对个性的追求下对传统的一次反叛与颠覆。
正如屈原在《九章·涉江》中开篇所道：“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 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解衣盘礴 作为一种诗意的癫狂，它展现的是特立独行的精神品格，是不流俗，不从众的思考，是对心 灵自由的追求。它放达出格的生活态度已超越了世俗的礼法关系，而直指精神审美，对中国 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周积寅 中国画论辑要［M］江苏：江苏美术出版社，1985
［2］ 李泽厚 美的历程［M］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
［3］ 曹利华 中华传统美学体系探源［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
［4］ 王宏建袁宝林 美术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5］ 曹础基 庄子浅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0

收稿日期：2009-6-10
作者简介： 郭辉莹，(1975—)，女，泉州人，福建师范大学高校教师在读研究生，高校讲师 ，研究方向：美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