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围城》中的语码转换现象 万华林 胡光磊 (黄冈师范学院,湖北 黄冈438000) 摘 要:作为交际中一种特殊语言现象,语码转换在成因、结构、类型和功能等方面有 其独到性。著名学者钱钟书的小说《围城》中大量存在的语码转换在展示人物性格,彰显幽 默风格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在充分了解语码转换的相关概念基础上对《围城》中的语码转 换进行赏析,能更好领略这部名作的风采及语码转换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围城;语码转换;功能;赏析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508( 2009)04-0035-04 根据语言学家Ronald Wardhaugh的观点,人们在任何场合所使用的方言或语言都是语码 ,是一个用于双方或多方进行交际的系统。语码转换不是一种随意的语言现象,而是说话人 /作者为了实现一定的交际目的而进行的选择,是一种社会文化、认知、心理等多种因素作 用的行为,也是一种交际策略。本文将对小说《围城》中的语码转换进行分析,探讨语码转 换的机制和功能。 一、语码转换: Poplack(1980)根据其结构方式区分了三种类型的语码转换:句间语码转换(inter-s entential switching)、句内语码转换(intra-sentential switching)和附加语码转换 (tag switching)①。Auer(1990)提出了两种类型的语码转换:与语篇相关的转换(d is course-related alternation)和与交际者相关的转换(participant -related alternati on)。Muysken(1995)提出了另外一种语码转换类型:交替(alternation)、插入(inse rtion)和词汇等同(congruent lexicalization)。GumperzGumperz (1982)曾把会话中的 语码转换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对待,并且提出了情景中的语码转换(situational codeswit ching)和喻意中的语码转换(metaphorical codeswitching)的概念②。情景语码转换 指 那些由于情景的变化而引发的语码转换,这类语码转换意味着只有一种语言或语言变体适合 在某个特定的情景中使用,讲话人需要改变自己的语言选择来适应情景因素的改变,从而最 终维持讲话的合适性(Auer, 1998:156)③。喻意语码转换指那些在情景不变的情况下, 交际者为了表达一定的交际意图而实施的语码转换。 语码转换的出现受制于会话者的语言能力、交际情景及谈话内容,在传达信息,促进交 流方面有其独特的作用: 1、引用功能:使用直接或间接引语充分保留原文信息与风格,省 却翻译之苦;2、强调功能:人们有时会使用不同语码表达强烈感情或强调其观点与主张;3 、作为社会地位标记:日常生活中,不同语码的使用可表明说话者的社会地位;4、回避功 能:为了避免直接提起令人不快的事情或话题,会话者遵循合作/礼貌原则,常转换语码;5 、趋同与分离功能:在一定语境下,会话者通过语码转换来拉近或疏远彼此的距离。 二、《围城》中的语码转换分析 著名中国学者钱钟书的小说《围城》,因其深刻的主题、娴熟的语言技巧、机智诙谐的 语言、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而享誉文坛。小说中一个非常显著的特色是其几乎贯穿全书的语 码转换,甚至小说题目及主题都来源于此。下面笔者将从前提、结构、功能等方面对《围城 》中的语码转换现象进行赏析,主要探讨语码转换在展示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彰显小 说幽默风格等方面所起的作用。 1、前提:《围城》中的人物大多数留学海外或懂外语,这是书中语码转换频频出现的 基本 前提。例如:方鸿渐曾游历欧洲,懂英语、法语、甚至少量德语;赵辛楣精通英语,喜欢用 英语发言;孙小姐曾经是英语教师;而苏小姐在法国获得博士学位。基于这一点,小说《围 城》中存在大量语码转换不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是小说主要人物互相交流的一个主要 特色。语言是反映人物性格特点的一个重要方面,小说中人物性格的彰显自然与这些风格迥 异的语码转换关系密切。 2、结构:根据Poplack的分类,小说中包括: 第一,句间语码转换。 例如:(a)他撇着英国腔向曹元朗说道:“Dash it!That girl is forget-me-not and t ouch-me-not in one,are drose which has somehow turned into the blue flower. ”曹元朗赞他语妙天下,他自以为这句话会传到唐小姐耳朵里。 (b)今天是作文的日子,孙小姐进课堂就瞧见黑板上写着:“Beat down Miss S.!Miss S .is Japanese enemy!” 上述语码转换以句为单位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使用者的语言驾驭能力。句(a)中说 话者所使用的句子较长且包含文字游戏,说明其英语娴熟,同时有卖弄文采之嫌。句(b) 中的语码转换句式简单,内容幼稚,表明学生们有限的英语水平,但很直接明了的表明他们 对英语老师孙小姐的强烈不满。 第二,句内语码转换。 例如:到了张家,张先生热闹地欢迎道:“Hello!Doctor方,好久不见!” 我宁可娶一个老实、简单的乡下姑娘,不必受高深的教育,只要身体健康、脾气服从,让我 舒舒服服做她的Lord and Master。 第三,附加语码转换。 例如: 可是在欧洲最早的文学作品荷马史诗《十年归》Odyssey里-- 一本小蓝书,背上金字标题道:《怎样去获得丈夫而且守住他》(How to gain a Husband and keep him)。 上述两例中的中文书名后都附加上了它们各自的英文名称,让读者比较清楚其出处,属附加 语码转换,常起解释或补充说明的作用。 在上述三种类型中,小说中出现的句内语码转换与附加语码转换所占比例较大,所采取主要 形式是在主体语言汉语中嵌入另一语言中的词或短语。 3、功能: 第一,引用功能: 例如:(a) 范小姐眼睛稍微近视。她不知道美国人的名言--Man never make passes at g irls wearing glasses--〔原注:男人不向戴眼镜的女人调情〕可是她不戴眼镜。 (b)鸿渐见了她面,不大自然,手不停弄着书桌上他自德国带回的Supernorma牌四色铅笔。 直接使用源语语码可方便叙述,如(b)句中引用铅笔商标,可省却翻译的麻烦。而 有时直接引用源语可制造幽默效果,如(a)句:苏小姐急于找意中人,因此非常注意自身 形象,尽管近视也不带眼镜。碰巧这句美国谚语(尽管她不知道)恰好淋漓尽致的写出了苏 小姐此刻的实际情形,语带讥讽,跃然纸上。 第二,强调功能:使用混合语码表达说话者的强烈感情。 例如:(a) 这种同情比笑骂还难受,客人一转背,鸿渐咬牙来个中西合璧的咒骂:“To Hel l滚你妈的蛋!” (b)柔嘉不愿意姑母来把事闹大,但瞧丈夫这样退却,鄙恨得不复伤心,嘶声:“你是个Cow ard!Coward!Coward!我再不要看见你这个Coward!” (c) 鸿渐的愤怒像第二阵潮水冒上来,说:“这是不是你那位好姑母传受你的秘诀?‘柔嘉 ,男人不能太spoil的,要饿他,冻他,虐待他。’” (d)“Damn孙柔嘉这小浑蛋” (e)辛楣的美国乡谈又流出来了:“You baby!(原注:你这个无知小娃娃。)你真不懂她的 用意?” (a)句中,男主人公使用混合语码骂人,充分体现了其极度愤怒和沮丧。(b)句位 于方鸿渐与孙柔嘉因家庭琐事发生争吵之后。方鸿渐选择离家回避前来助阵的孙家姑姑,孙 柔嘉所使用的语码转换生动的反映出她深爱丈夫的同时又对他极度失望的复杂情感。(c) 句中方鸿渐重复孙家姑姑用过的“spoil”(宠坏)一词,并通过自己无法忍受的亲身经历 进行注解,成功地表达了方鸿渐心中的积怨。(d)和(e)句中语码转换则侧重于表现说 话者之间友好及亲密关系。 第三,标记社会地位:语码转换的运用也常与说话者社会地位相关 例如:(a) Sure!值不少钱呢,Plenty of dough……买书画买了假的,一文不值,只等于w aste paper。……我有时请外国friends吃饭,就用那个康熙窑‘油底蓝五彩’大盘做salad dish,他们都觉得古色古香,菜的味道也有点old time.” (b)沈太太……说话常有“Tiens!”“Ola,la!”那些法文慨叹,把自己身躯扭摆出媚态 柔姿。(c)褚慎明……“哲学家碰见问题,第一步研究问题:这成不成问题,不成问题的是 假问题pseudoquestion,不用解决,也不可解决。 “现在许多号称哲学家的人,并非真研究哲学,只研究些哲学上的人物文献。严格讲起来, 他们不该叫哲学家philosophers,该叫‘哲学家学家’philophilosophers。” 张先生是一家外国公司经纪人,他在谈话中频繁使用英语,一方面是炫耀其语言技能, 另一方面旨在提醒人们注意他的社会地位-上流社会人士。沈太太曾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 经常喜欢使用简单的法语感叹词来提示他人注意自己的法国之行,充分展现其矫揉造作之态 。褚先生自诩为“哲学家”,讲起话来迂回曲折,而且故意在谈话中夹杂学术专词,以示其 学术性,意在突出自己的哲学家身份。他们在谈话中借助混合语码主要是有意提请听话者留 意他们的特殊身份。 第四,回避功能:转换语码可避免尴尬。 例如: (a)又听她用法文低声自语:“Pauvre repetiti(可怜的小东西)”。苏小姐胜利 地微笑,低声说:“Embrasse moi!”说着一壁害羞…… (b)“我也这样要求过,她死不肯,一定要回上海结婚,说她父亲——” “那么,你太weak,”辛楣自以为这个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词令:假使鸿渐跟 孙小姐并无关系,这个字就说他拿不定主意,结婚与否,全听她摆布;假使他们俩不出自己 所料,but the flesh is weak①,这个字不用说是含蓄浑成,最好没有了。 (c) 柔嘉不耐烦道:“没有结!要穿,你自己去买。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Nasty人!……” 苏小姐深爱着方鸿渐,但要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她还是感到难为情,所以就改用 法语以免尴尬。赵辛楣作为方鸿渐的挚友,无意苛责方在对待婚姻大事上的草率,巧妙的使 用英语典故以免过于直接的评论会引起当事人的不快。赵此举不仅达到埋怨方优柔寡断的目 的,同时也保全了双方的面子。孙柔嘉的抱怨因借用的英文词而缓和了责备的口气。 第五,趋同(convergence)与离异(divergence)功能:根据会话者所使用策略的不同, 即是否遵循合作原则,语码转换在会话中也承载着积极的或是消极的语用意义。 例如: (a) 讲不到几句话,鲍小姐生说:“方先生,你教我想起了我的fiance,你相貌和 他像极了!” (b) 鸿渐说:“philophilosophers这个字很妙,是不是先生用自己头脑想出来的?” (c) “这个字是有人在什么书上看见了告诉Bertie,Bertie告诉我的。” “谁是Bertie?” “就是罗素了。” (d) 方鸿渐猜文学不对,教育也不对,猜化学物理全不对,应用张吉民先生的话道:“Sear ch me!难道读的是数学?那太利害了!” (e) “是的。你真心要留住你,让学生再来一次Beat down Miss Sun呢。” 鲍小姐意在与方鸿渐调情,因此借用法语词“fiance”(未婚夫)来缩短两者之间的距 离,方鸿渐很乐意地接受了她这种有意的趋同。方鸿渐重复所谓的哲学家生造出来的而且自 以为无比高明的这个生词,是为了奉承他。“哲学家”故意使用昵称来称呼著名的哲学家罗 素,意在炫耀他和罗素之间的友谊。方鸿渐对唐小姐一见倾心,所以就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她 的注意力,以至于在对话中嵌入英语词汇,使得谈话更风趣。在与孙柔嘉的冲突中方鸿渐占 了下风,奋起自卫,故意提起她曾经被学生在课堂上欺负的往事来气她。这种做法违反了会 话合作原则,也就是一种离异,很明显其效果显著,因为孙马上就败下阵来。小说中人物各 怀心思,诉诸于语码转换,充分利用其特殊功效,以达到自己意欲与交谈对象拉近距离或是 保持距离的交际目的。 4、制造幽默效果:小说中人物常借用语码转换玩文字游戏,令读者忍俊不禁。 例如: 背面是花体英文字:“Professor Maydin Lea”。 辛楣狠命把牙齿咬嘴唇,因为他想着“Mating”跟“梅亭”也是同音而更有意义。 李梅亭向方鸿渐解释自己的英文名字的意义,如何好记,故意附庸风雅,极尽卖弄之能事, 赵辛楣不屑,暗自思忖中用英文词“mating”(意为“交配”),同时又与李梅亭的名字谐 音,用以挖苦对方的做作,并暗讽李的好色。 从对《围城》中语码转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使用语码转换是出于一定的语用目的, 以便达到更准确、更方便地传递信息、强调观点、向对方靠拢或疏远对方以及表明说话人的 社会地位等目的而运用的,具备一定的社会及语用功能。语码转换受到参与者、场景和话题 等三大因素制约。交际双方一般熟知两种语言的规范标准。语码转换的语言形式比较自由, 当语码转换的规模为句时,一般可以用转换语码的语法结构;当语码转换的规模小于句时,可 以部分用外语的语法结构,或完全用母语的语法结构。《围城》中的语码转换在小说中起着 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展示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制造幽默效果等方面功不可没。当然与 此同时,小说中双语甚至多语之间进行的语码转换也给读者的鉴赏能力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由此可见,在特定场合适当运用语码转换进行交流沟通有着比较积极的现实意义。 注 释: ① Poplack, S. Sometimes I’ll start a sentence in Spanish Y TERMINO EN ESPA?OL: Toward a typology of code-switching.[J] Linguistics, 230-263. 1980. ② Gumperz , J . J . Discourse Strategies [M] Cambridge :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2 ③ Auer, P. ed. Code-switching in Conversation: Language, Interaction and Identi ty. [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8. 参考文献: [1]Wardhaugh, Ronald. Introduction to Sociolinguistics Third Edition [M].北 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2]Auer, P. A discussion paper on code-switching. Strasbourg: European Scienc e Foundation,69-88. 1990. [3]Muysken, P. One Speaker, Two Languages: Cross-Disciplinary Perspectives on Code-Switching [M]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4]祝畹瑾. 社会语言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 [5]钱钟书.围城[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收稿日期:2009-06-07 作者简介:万华林(1972—),湖北黄冈人,黄冈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华中师范大 学0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 。胡光磊(1976—),女,湖北黄冈人,黄冈师范学 院外国语学院教师,广州外语外贸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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