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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宗教仪式”窥探古希腊悲剧之“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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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宗教仪式”窥探古希腊悲剧之“起源”
——以《俄狄浦斯王》为例 
刘小平
(西南大学,重庆市400715) 
  摘 要:本文以《俄狄浦斯王》为例试从宗教仪式的视域出发,旨在阐明古希腊悲剧的剧情结构直接起源于古老的宗教仪式,且情节内容也与仪式中所表现的意蕴和内涵遥相呼应;当其从宗教仪式中分化出演员和观众,并被赋予更重要的生命启示时,悲剧才开始成为悲剧。
  关键词:宗教仪式;悲剧;起源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508(2009)05-0120-03
  戏剧的起源问题由于缺乏其发凡时期的第一手资料,因而一直备受争议,悬而未决。不少权威的研究大都认为,古希腊的戏剧起源于酒神祭祀,悲剧来源于酒神颂歌,只是悲剧比酒神颂歌更伟大、更富有生命力;而喜剧的前身则是民间的祭神歌舞和滑稽戏。除此之外,还有从音乐的特性(尼采), “坟墓说”(里韦奇)、以及情欲(温特尔希捷因)等方面去探索其根源的。然而都未能作一个关于起源图式的纯然透视。故本文拟从宗教仪式中的再生仪式和涤罪仪式出发,挖掘仪式中所表现的意蕴和内涵,从而对古希腊悲剧的起源作一个新的审视,并通过分析悲剧《俄狄浦斯王》进而窥见其发凡。
  赫丽生在《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中以人类学的眼光,对考古领域中许多保存下来的“残迹”进行研究;通过分析,在宙斯神庙附近发现的枯瑞忒斯颂歌片段呈现了再生仪式并延存了这种仪式的心理因素,进而表明戏剧由仪式演变而来。从宗教意义上说,举行这种仪式并不仅仅意味着完成一件简单的事,而是一件带有巫术目的的事。同时我们了解到包含在戏剧情节中的各种仪式直接来源于为恩尼奥托斯半神举行的再生仪式。这些仪式包括开场白、主要人物间的冲突、受难、报信人宣布消息、挽歌、发现以及神灵的出现。“恩尼奥托斯(Eniautos)就词源而言,意思是‘周期’,即盛衰交替的循环。源于枯瑞忒斯的一种竞技活动,竞技获胜者成为本年度的半神,希腊名为恩尼奥托斯半神,获胜者既是人们所敬奉的半神的化身,又是这一年好运的化身。”① 隐藏在它背后的神话包含的仪式因素,在索福克勒斯著名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中遥相呼应,只是作者特意模糊各因素的界限,把冲突和受难等交织在一起,“突转”以从欢乐到悲伤的形式,一改以前一贯的从悲伤到欢乐的突转,打破具有严格仪式性质的“神的出现”的界线,并将其转变为模糊的超自然场面。但我们仍然能从剧中找到一一对应的仪式因素:开场白、主要人物间的冲突、受难、报信人宣布消息、挽歌、发现以及神灵的出现。
  剧本的开场白和祭司在开始主持仪式前的开场白俨然一致。《俄狄浦斯王》的开场以俄狄浦斯与祭司、克瑞翁的对白作为开场白,用来解释剧情。剧中冲突和受难几乎同时风起云涌,进场歌中,由歌队的曲唱可知,城邦遭遇瘟疫,举国上下民不聊生,由于人与神的冲突,城民蒙受巨大的灾难:庄稼枯萎了、牲畜瘟死了、妇人流产了……到处蔓延着哀歌声、悲泣声。剧中第一场俄狄浦斯与与忒瑞西阿斯的冲突,不愿使自己烦恼、更不愿使俄狄浦斯苦恼的忒瑞西阿斯不愿说出真相;第二场中俄狄浦斯与克瑞翁的冲突,知道真相的克瑞翁也不忍说出真相;与歌队的冲突等等。在争执中当忒瑞西阿斯说出真相时,俄狄浦斯又深表怀疑,痛斥忒瑞西阿斯。在彼此的冲突中,也隐约透露出俄狄浦斯将受难,仪式中年半神的受难通常是带有仪式或献祭性质的死亡。如果真相水落石出,俄狄浦斯将作为献祭的对象挽救整个城邦。正当迷雾笼罩的时候,报信人出现了,从科任托斯来的报信人告知;“人民要立俄狄浦斯为伊斯特摩斯地方的王”,“波吕玻斯被死神关进了坟墓”。② 这里也有挽歌的因素,这一因素的显著特点即两种对立情感的同时出现,俄狄浦斯和伊俄卡斯忒的欢喜与克瑞翁和歌队等的哀伤两种情感对立出现。同时夹杂着“发现”的因素,报信人的消息让俄狄浦斯暂时转悲为喜,内心镇定下来,但牧人未出现,他心里搁着的石块始终放不下来。当牧人支支吾吾道出真相时,俄狄浦斯才彻悟,再转为大悲。俄狄浦斯将作为英雄承受灾难,牺牲自我。“悲剧式的牺牲不同于任何其他牺牲,既是一种向神的赎罪式牺牲;也是一种再现性行为,显示了民族生活的许多新方面。” 俄狄浦斯遭到毁灭,被刺瞎并流放,“因为这些牺牲于个人的意愿并不相符,而只益于尚未诞生的民族社区的生活。”③俄狄浦斯的牺牲将带来城邦的再生,再生仪式实际上也是死亡与复活的仪式,《俄狄浦斯王》继承了这一仪式涵义。通过一系列的仪式因素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结构上古希腊悲剧是从仪式演变而来的。
  涤罪仪式在希腊宗教仪式中的地位不容忽视。在古希腊人心目中,疾病、死亡、凶杀、瘟疫等被理解为一种污染、一种不洁,会使社会出现混乱局面,它使人与神分离,这不仅给当事人带来难以逃脱的灾难,而且可能会引发神的发怒,使其后代乃至整个城邦蒙受巨大的灾难。为了拯救城邦,必须举行涤罪仪式对某种污染或不洁加以清除、净化,以求得神灵的谅解和宽恕,消灾驱疫。“古希腊通常有一些来自穷苦阶层的自愿充当替罪养的人,他们由公费供养。当瘟疫等灾难来临时,就从他们中选出一人,着装圣衣,装饰圣枝,然后领他历遍全城,同时高声祷告灾难都降临到他一人头上。之后扔出城外,或在城墙外由人们用石头把他砸死。”④俄狄浦斯王在命运的捉弄下,完成了杀父娶母的惊人举措,给城邦带来了巨大灾难。神谕指示:放逐俄狄浦斯王;或将其处死,这样方能涤荡罪孽、拯救城邦。面对难以置信的真相,俄狄浦斯王坦然接受受苦受难的事实,刺瞎双眼,自我流放。这也是涤罪仪式在剧中的再现。
  在内容的敞开层面,仍然依稀可见两者的演变关系。戏剧之所以成为戏剧,最关键的还在于宗教仪式所表现的意蕴和内涵,这种意蕴和内涵就是神话。“仪式是神话周而复始的表现,神话是主要的激励力量,它赋予仪式以原型意义,又赋予神谕以叙事的原型,因而神话就是原型。”⑤希腊人在举行酒神庆典仪式上模仿酒神的两次诞生,于是酒神就成为演员的雏形。尼采认为:“希腊悲剧在其最古老的形态中仅仅以酒神的受苦为题材,而长时期内唯一登场的舞台主角就是酒神。但是,以同样的把握断言,在欧里庇德斯之前,酒神一直是悲剧主角,相反,希腊舞台上一切著名角色,如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等等,都只是这位最初主角酒神的面具。”⑥和许多希腊悲剧一样,《俄狄浦斯王》中包含着大量的献祭和仪式因素。俄狄浦斯的杀父娶母,无不惊人地体现了献祭仪式的神话内容。年轻国王的“乱伦”本身就是一种古老的母权制仪式的遗风。在这类仪式中,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国王作为祭品,定期献给永生的月亮王后。俄狄浦斯的杀父娶母并不是故意犯罪,而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经历,他是在冥冥之中被诸神选定来充当崇拜仪式中的角色的,无法以自己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忒拜城国王拉伊俄斯因为没有后嗣,去祈问阿波罗,求得一子,但预言会死在儿子手中。俄狄浦斯还未出生,就注定是“杀父娶母”的命运,他一出生就会无意识地践行这一“大业”。牧人的好心反被好心误,使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向“祭坛”。一切都貌似已命中注定,似背后有一股强大的所谓命运的力量在支撑。作为一位功绩显赫的神圣国王,却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像所有神话英雄一样肩负起全社会的罪恶,作为献祭的替罪羊为了大众的利益而牺牲。而献祭仪式中的牺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处死,并不是一桩罪行,而是罪行的表演,悲剧正是继承了这种表演并将其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这是悲剧《俄狄浦斯王》脱胎于神话——仪式的胎记,也是戏剧艺术蕴涵普遍意义的奥秘。”⑦
  悲剧产生于宗教仪式,但是并不等于悲剧就是宗教仪式。从宗教仪式中分化出演员和观众的时候,戏剧才成为戏剧。从演员的角度来看,舞台已经不是敬神的祭坛或仪式的活动场所。剧中俄狄浦斯王不再是涤罪仪式中真正的公众替罪羊,而是仪式创造的受苦受难的角色。从观众的角度看,宗教仪式是一种集体活动,基本由全体人员参与,没有所谓的观众,随着社会的发展,仪式逐渐褪去其神圣色彩,许多参与者退出仪式转而旁观欣赏,并不再亲自参与进去,进而分化成了观众,戏剧才开始成为戏剧。仪式的一些因素衍生成了剧中情节的某一部分,演员用来表演,从而达到教育观众的目的,如敬畏神灵、虔诚善良、正义勇敢、禁止乱伦等等。戏剧给人最重要的是一种生命的启示,和人的生命活动相关,因此有人更强调艺术的生命意义。“艺术是一种生命活动的投影。而对于戏剧来说,这种生命活动的投影就是一种生命的仪式。戏剧是一种表现人类自身生命存在的艺术。”⑧可以说,戏剧的每一次飞跃,都是一种生命意识的扬起。
  宗教仪式是我们窥视世界神秘的入门。不仅悲剧,其他许多艺术如音乐、舞蹈、诗歌等都与宗教仪式密不可分。通过结合再生仪式和涤罪仪式以及仪式所表现的意蕴和内涵分析悲剧《俄狄浦斯王》,可见古希腊悲剧结构及内容产生于原始的宗教仪式。而仪式更侧重于陈述心灵体验,并演绎给神看,祈求神灵赐福等,发展到戏剧就演化成演员表演故事给人看,从而教化和启示人们。

注 释:
①简•艾伦•赫丽生. 谢世坚译.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6,8.
②罗念生.索福克勒斯悲剧二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94.
③瓦尔特•本雅明.德国悲剧的起源[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78.
④吴晓群.古代希腊仪式文化研究[M].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120.
⑤胡志毅.神话与仪式:戏剧的原型阐释[M].上海: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35.
⑥尼采. 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40.
⑦林克欢.戏剧表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46.
⑧苏珊•朗格. 刘大基,傅志强,周发祥译.情感与形式[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73.
参考文献: 
[1]谢•伊•拉齐克. 俞久洪,臧传真译.古希腊戏剧史[M].南开大学出版社,1989.
[2]简•艾伦•赫丽生. 谢世坚译.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胡志毅.神话与仪式:戏剧的原型阐释[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4]吴晓群.古代希腊仪式文化研究[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
[5]林克欢.戏剧表现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收稿日期:2009-07-03
作者简介:刘小平(1984—),女,湖南娄底人,西南大学文学院08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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