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清照词审美意象的特征 
许秀芹　杨艳梅
(长春师范学院，吉林 长春130000；吉林师范大学，吉林 四平136000) 
　　摘　要：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对于词中意象的营造，倾注了卓越的睿智和大量的心血，呈 现出独特的审美特征蕴含有独特的思想内涵和审美价值，传达出词人富赡的内心世界和清雅 的审美追求，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包孕着丰富的思想内容，反映了作者独特的心理感受， 表现出词人极为执著和较高层次的审美追求，而这种审美追求极富启发性，有助于我们认识 李清照的低沉基调和沉重的艺术氛围以及在这种基调和氛围之中的词人的灵魂。
　　关键词：李清照；词；意象；特征 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508（ 2009）06-0058-03
　　纵观李清照留下来的五十余首词，我们可以发现其词的审美意象大致呈现出雄浑壮阔、 清新靓丽、悲壮苍凉、衰飒凄苦等五种特征。
　　雄浑壮阔。呈现出雄浑壮阔特征的最具代表性的是搏击长空、雄健飞动的“大鹏”意象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渔家傲》)在词人笔下，九万里鹏鸟 展翅翱翔，大风扬波，词人召唤着《庄子》寓言中击水三千、扶摇直上、搏击风浪的大鹏， 准备乘着豪兴，驾着生命之蓬舟，奔向理想的境地——三山。《史记.封掸书》中载：相传 古代渤海之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未至，望之若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 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山中黄金白银为宫殿，飞禽走兽皆雪白，住有仙人，藏有不 老草药。《庄子》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 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 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词人在词中融会神话中的形象，刻画了豪迈清空的意境， 展现出词人飞扬凌厉的高远精神境界，以及疏朗豁达的情怀，显示了李清照词豪放遒劲的风 格特色。可以说鹏鸟的形象是词人精神风貌的展现，理想境界的化身。尽管女词人所奋力追 求的目标看似在前却又从之甚远，恍惚迷离，令人捉摸不定,然而却完美地体现了主人公不 屈不挠的性格。
　　清新靓丽。鸥鹭是女词人喜爱的形象,不止一次出现在词中。“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 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这是李清照前期的词作，描写她在一次出 游时所遇到的一个有趣的生活片断。在水乡图景和人物活动的交织中，表现出一种十分强烈 的欢快情绪。词中生机勃勃、洁白娇美的展翅飞向无垠天空的“鸥鹭”形象，蕴涵了词人潇 洒天真的品格，在生机盎然、饶有情趣中展现了词人俏拔飘逸的高秀风标。在这里“鸥鹭” 的形象进入了词人的艺术构思，经过词人的艺术加工和创造，已非自然界中普通的鸥鹭鸟了 ，其中展现了女词人开朗洒脱的个性，优雅，安宁，闲适的生活境遇。词人写在宜人的秋光 中喜极出游，描写秋光的可 爱，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情趣，有着诗情画意般的意境。傍晚时，黄昏来临，游人散去，女主 人公依依不舍。然而词人没有直接表现自己的留恋之情，而是把这种情绪寄托在欧鹭的意象 之中，将鸥鹭人格化写鸥鹭栖息在水边的沙地上，毫不理会即将离去的游人们，象是在埋怨 游人过早的离开这幽静迷人的场所。“鸥鹭”成了女主人公的化身，此时的词人像鸥鹭一样 ,醉眠在沙滩上，融化在“无穷好”的“山光水色”中。鸥鹭的意象融注了词人对大自然的 热爱，对秋日美景的留恋，表现了李清照饱览宜人景色之后的爽快心胸,“鸥鹭”的意象 往往和清新的意境、幽美的景致、疏朗的情怀、愉悦的心境紧密相连，表现了词人细腻、含 蓄、丰富、豁达的内心世界，乐观直爽的性格，展现出词人前期明快俊逸的词风，有着让人 说不尽的恬淡和温馨。对于“鸥鹭"一类意象营造，使我们看出，词人对自然的美、对自然 生命的感受是那样深刻和浓挚，表现出一种脱俗、高雅的审美境界。在当时社会里，人们生 活在一种对自身利益的永无休止的追求当中,追求名利、地位、金钱，人们的心灵经常被一 些庸俗事物所困扰，而处在一种凄凄惶惶的境况当中。在这种境况下，塑造清新脱俗意象, 歌咏自然界优美的景致，抒发闲适生活的意趣,就必然使人产生一种舒展个性的快感，拂拭 灵魂尘埃的清新，远离世俗污浊的洒脱。
　　悲壮苍凉。李清照在词中，特别善于营造这样一类意象，包括寒食节的意象，梅的意象 ，雁的意象，桥的意象，这类意象往往表现出悲壮苍凉的风格特征。在这类意象中，取象独 特，寓意遥深，古朴苍凉，意境壮美。寒食节，是女词人词中常常出现的一个节令，然而经 过词人艺术再创造的节令已非寒食节本身所包容的寓意了。“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拚舍，又 是寒食也。”(《怨王孙》)“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浣溪沙》)“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念奴娇》)寒食时节，本是丽日融和、 晴风摇漾的游眷时节，仕女士人倾城而出，“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 寻胜去……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柳永《木兰花慢》》平素和丈夫情投 意合的女词人每逢寒食，必出外踏青游览春光，诗赋往来，但是,随着夫君外出为官，夫妻 离别，女词人以往寒食之时的明媚心情荡然无存，萦绕于怀的是挥之不去、无处不在的孤寂 愁闷，寒食节亦成了好景逝去、春光不再的象征，成了词人心目中的“种种恼人天气”之一 种了。如果我们再透视一下寒食节的由来，那就更能从中体会出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悲凉的 情绪来。寒食，清明的前一天，古人从这一天起，三天不生火做饭，故名寒食。史书记载， 春秋时晋公于重耳在外逃亡时，从亡之臣介之推立有汗马功劳，后来重耳回国做了国君(即 晋文公)。“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①于是介之推携其母隐于山上，晋 文公 求其不得，命人烧山，介之推宁死不出而被烧死。人们敬重其功成身退、不受封禄的品格， 而有寒食之制。后世人于寒食之日出游、踏青，不举烟火，已非单纯的追祭、怀恋这位颇有 傲骨、品格高洁的古人，在这种习俗中积淀了人们长久以来对这种高尚品格的追求，对这种 美好精神境界的向往，对这种悲壮情怀的共鸣，使人生发出一种悲凉豪壮的审美感受。李清 照在词中使用和营造寒食节的意象时，融入其中的不仅仅是好景不长、好花不再、劳燕分飞 的哀伤和孤凄，而更多的是理想境界的被打碎，真挚情感的被冷落，美好事物的被破坏，由 此而产生的生命感悟及悲剧意识。
　　梅亦是易安词中常常出现的一种意象。“在宋代梅苑中，宋代女作家用自己的灵心慧性 ，饱蘸浓情深意，描绘出一枝枝劲拔挺秀、摇曳生姿的眼中梅、意中花，她们披雪戴霜，花 魂月魄，含笑迎日，洒泪风中——这是宋代女性作家创造的文学审美意象，也是女性个体生 命生存经验的诗意描述。”②“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清平乐》），“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菩萨蛮》)，“笛里三弄，梅心惊破，多 少游春意”(《孤雁儿》)，从这类意象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女词人对于梅花一类洁美素质的 珍视，表现出一种孤独人的感伤。这种感伤虽然在词中惹隐若现，但无处不在，并且由于词 人一贯的对于人生问题的深刻思考，类似老庄的追求静逸，超脱尘世，自我解脱的达观信念 ，使得她在描写感伤情怀时，经常使用一种自我解脱性质的开宕之笔，总是含蕴有一定自我 解脱的要求和魄力。所以李清照笔下的格高韵远的梅之意象，虽然没有以松柏自居的伟大作 家的豪迈气魄，并且也总渗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伤情调，“这些美的象征体，经常总是处 在风雨飘摇,美质难久的威胁当中的”③然而,她却带给人一种高尚、纯洁的感召，体现着 词人的人格力量，令人品味不尽。
　　桥的意象在李清照词中出现的不多，如“星桥鹊架,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行香子》）但却酿就了具有特定指向的情结。词中援引神话牛郎织女中鹊架仙桥、七夕相会 的故事，但是此之“鹊桥”已非指物质的实体的桥，而是文学艺术作品中艺术化了的桥，是 使读者走向词人内心深处的通道，是文学艺术通向人类心灵的构件，是用我们民族历史文化 博大精深的传统底蕴构筑的桥，在桥的意象中，积淀了深沉厚重的古代文人对人生的感悟和 思考。成为一道独特的文学 风景线，传达出词人难以言传的内心感受。
　　鸿雁意象，是易安词中另一个引人注目的意象，且出现的频率很高。鸿雁在特定物候中 经常性出没纷扰，或者鸿雁作为特定物候背景氛围中具有代表性的自然物象,对于极富安土 重迁的农业民族未说，已经成为古人怀乡情思的代名词，时时触发古代文人的生命意识和同 情怜悯心，引发文人对自身或他人命运的关注和思考。自然界中的鸿雁对于鸿雁文学的引发 ，经文学本文传播，创作主体内心情感的化合，表现出强烈的主悲情蕴，这与中国文学主悲 、鸿雁原型系统的悲凉基调是一致的。鸿雁意象的情感结构和独特内涵制约了文人观鸿咏雁 的心理活动范围取向。李清照当然也不能脱出此科范，然而更多的时候，词人是取其“传书 ”为契合点,传达出思恋、期盼的情绪。当然这其中包涵有词人太多的对鸿雁形象的认同，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剪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 莱远”（《蝶恋花》），“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念奴娇》），“草绿阶前,暮天 雁 断。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怨王孙》），“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声声慢》）。作为候鸟的鸿雁，秋去春来、又和秋之衰飒悲苦的意象相依相辅。本来秋天的 物侯持点极为契合文人作为主体的悲凉心境，而有关鸿雁鸿的情绪记忆也就更易牵动主体人 的悲凉情思,频繁出现的鸿雁意象是李清照深衷隐曲的外化,是她后期多灾多难生活的写照， 在词人的深层意识里：鸿雁与自身命运是一致的，鸿雁的漂泊异乡、屡受惊扰，孤鸿只雁的 悲凄呼号，与女词人同为天涯沦落者。
　　衰飒凄苦。夕阳、黄昏、梧桐、风雨、秋、香等是这类意象中较为典型的，呈现出的审 美特征也格外感人。李清照前期生活中与丈夫的离情别怨，后期的家国之思、飘泊之苦与这 类意象交相作用，互为衬托，呈现出悲凉凄苦、萧索衰飒、落寞惆怅的情绪恃点，从而表现 出强烈的主体审悲心理。夕阳、黄昏的意象是颇受词人青睐的意象。夕阳黄昏的景物特点似 乎更为契合多情善感的女性词人的悲苦情思，夕阳黄昏给予人们的那种萧索苍凉的视觉效应 ，淡淡凄冷的触觉感受，不能不引发主体人的一腔愁思。“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重阳佳节，芳香袭人，东篱把酒， 令人消魂，然而这一切都被渐来的黄昏淹没了，在这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之际的黄昏时刻，一 切美好的景致都变得暗淡无光，越发使得闺中独处的女词人感到凄清、苦冷、孤独和无助。 所有的美好和愉悦都消蚀在黄昏中，这黄昏的景象显然契合着词人忧伤和惆怅的情绪，黄昏 把朦胧、惨淡、昏黄的光撒向大地，更撒向词人的心田，构成了一种冷寂的氛围。“草绿阶 前，暮天雁断。”（《怨王孙》空中的大雁在夕阳苍茫的黄昏余辉里向天边飞去，不知它将 到何方？栖止于何处？沉沉暮色中，令人感到迷离、茫然。黄昏和不堪离别的慨叹，其中也 含蕴着对行人羁旅生活形象的比喻和刻划。“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 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梧桐”、“细雨”不仅是景语，更是情语，当这些景 物一但衬以“黄昏”的背景之后，就使得自然实景变得虚实相间、扑朔迷离了，而词中所蕴 含的词人愁情无限、前途未卜的身世之感更加深沉和厚重了。正如李渔所言：“说得情出， 写得景明。”④李清照借夕阳黄昏的意象将寓离别相思之情、前途渺茫之忧、羁旅他乡之 悲 ,寄托遥深，意境渺远。夕阳黄昏的意象将这抽象无形的无限的愁思、深沉的感慨、凄怆的 情怀、悲苦的意绪渲染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夕阳、黄昏、落日、残阳，这极富表现力的 意象为李清照抒兴亡之感、沉沦之痛、迟暮之悲、离别之戚等忧郁暗淡的情怀提供了更为广 阔的背景。
　　李清照词意象审美特征含蕴有深邃的思想内涵和意蕴，是李清照富赡的内心世界和客观 世界相融合、聚集的具体表现，是精神内容和物质形式的统一，李清照词中的意象意境高远 ，风格独特，寄托遥深，措语忠厚，运笔空灵，别有一番天地，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包孕 着丰富的思想内容，反映了作者独特的心理感受，表现出词人极为执著和较高层次的审美追 求，而这种审美追求极富启发性，有助于我们认识李清照的低沉基调和沉重的艺术氛围以及 在这种基调和氛围之中的词人的灵魂。

注释：
①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②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史［M］.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1.
③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M］.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6.
④李渔.窥词管见［M］.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收稿日期：2009-07-09
作者简介： 许秀芹（1960－），女，吉林长春人，长春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学批评。 杨艳梅（1959－），女，吉林四平人，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 国古代文学批评。